序言（1）

序言

某人手拿巨型針頭，意在將它插進病人的頸部，這是對病人自己有好處的，而執(zhí)行醫(yī)生之前沒有任何成功的經(jīng)驗。沒有什么事情比旁觀這事兒更嚇人的了。

我說的不是你們用來注射藥物的小針，也不是輸血用的那種稍大些的針。我指的是那種又長又大的磨尖了的鋼針，這是用來在人體上作入口穿刺用的。

準備過程是簡單的。你讓病人平躺著，或者讓床向后傾斜，這樣頭就比腳低了，頭部和頸部的血管就會處于充盈的狀態(tài)。你要清潔皮膚，在頸部周圍鋪上消毒紗布（這意味著要把病人的臉蒙上），在頸靜脈血管處注射局部麻醉劑。然后，有人給你戴上手套，給你穿上長袍，在你的嘴上罩上口罩，頭上戴上帽子。額外穿上的這些東西，讓你熱得直流汗。你要摸摸病人頸部的脈搏。你找到了脈搏，然后停留一秒以確認這不是你自己的脈搏?，F(xiàn)在，你的手指摁著的是病人的頸動脈，每一次脈沖都將一定量的血送往大腦。對于多數(shù)人來說，你必要的血管就位于這種跳動的外側(cè)。

持續(xù)把你的手指放在脈動上，你抓過一支安上了小型注射器的大針。你要找的血管位于皮下的深處。你無法看到或者感覺到它。針可能會穿過它，或者把它完全錯過。這可能刺穿動脈，使血液在高壓的作用下順勢噴出，也可能穿過并刺穿肺的頂部，還可能在氣管上穿個洞，或者切斷重要的神經(jīng)。

你一只手抓著注射器，小心翼翼地將針的末端放在病人頸部的皮膚上，緊挨著你的手指。針尖兒是傾斜的、尖銳的，不是一個圓形，而是如同你們現(xiàn)在從側(cè)面看到的，是一個刺穿的“V”字形。若你是幸運的，病人的頭不亂動，也不痙攣。你很緊張地意識到，針穿過你薄薄的手術(shù)保護手套，并扎到你的手，是多么容易的事兒。

你說，“你現(xiàn)在會感到輕微的推動”，期望這能讓病人聽起來更信服。

我在扎針方面的訓練，開始于一個大抵經(jīng)過系統(tǒng)布置和監(jiān)控的病房。這是因為，在我來之前兩個月，一個醫(yī)生試圖嘗試這些訓練，然而失敗了。當他只是想確認一下針是否安好了時，當他要把注射器從針的末端拔掉時，針已然插進了頸動脈，血液帶著足夠大的壓力噴出，橫跨房間留下了它的痕跡。觸碰到動脈是相當常見的。你足夠用力按足夠長的時間，流血通常就會停止。

序言（2）

那個醫(yī)生接下來嘗試扎病人頸部的另一邊，而在那兒他犯了同樣的錯誤。拔出針以后，他再次按壓，以促使流血停止。

病人的頸部開始膨脹。流出的血液在每一側(cè)鼓出一個巨大的血液包。從動脈中流出的血液被遏制在她的肌肉中，而并非失去控制地流到地板上。她的脖子上的壓力增大，兩個西紅柿大小的包擠壓著周圍的組織結(jié)構(gòu)。病人開始呼吸困難。這兩處內(nèi)部流血，不比大的淤青大多少。它們擠壓了氣管，使氣管變形。她死了。

醫(yī)學介入是危險的。有時，甭管你多么小心，事情就是會出錯。當看到大的針頭時，要比看到藥片兒時，多多少少更為不舒服，這是很容易理解的。尖銳的邊緣并非是為了使事情變得更危險才這么要求的。我曾給心臟病發(fā)作的人服用血凝分解藥物，之后看到血液在其舌頭上快速地滲出，舌頭腫脹而使其窒息。有些人因為中風而病倒，藥物在挽救他們生命的同時，也使血液急速流進他們的大腦。即便是當死亡不是那么顯著的時候，死亡也是真實存在的。藥物以隱性的方式對人體造成的損害，幾乎無法被察覺。比人們通常忍受的苦痛更加讓人感到困惑的是，這是向暮年的死亡邁出的輕微的一小步?；加邪┌Y的人開始內(nèi)部出血，直至流盡他們自己的血液。當你一直期待某種壞的事情出現(xiàn)時，很容易忽略的一個事實是，一個藥片可能會加速這一進程。

還有很多因為疏忽造成的過失。一個醫(yī)生，在過去的一個月內(nèi)他的兩個病人因為服用阿司匹林導致出血而亡，這個醫(yī)生在給其他人使用阿司匹林時變得很謹慎。出血事件扎進他的記憶，困擾著他。使用阿司匹林的目的在于阻止中風和心臟病突發(fā)，然而病人堅持服用它，而不管他們對這種藥適合不適合。那些為數(shù)不多的、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出血死亡案例是令人難忘的。許多的心臟病和中風患者出血死亡事件隨后還會出現(xiàn)，但這種情況將不那么頻繁，而且出血的狀況也不那么令人印象深刻。所以，醫(yī)生的職業(yè)習慣慢慢地溜走了，疏忽而導致過失的記憶慢慢模糊。當一個老人捂著胸口病倒的時候——這是他所有的家人都知道的某一天會出現(xiàn)的情況，這時，人們很容易忽視他不宜服用的藥物。這些出血死亡案例，表明的是醫(yī)療危險的副作用。

你可能會認為，醫(yī)生會意識到這些危險，他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，所以你認為向醫(yī)生征詢醫(yī)療建議是一件有益的事兒。多數(shù)情況下，你是對的，但這只是最近才這樣。在人類歷史的多數(shù)時間中，醫(yī)生毀掉的人遠遠多于他們挽救的人。他們開的藥以及他們的建議或許是有害的。他們一直是真誠的、好心好意的，但也是危險的。本書要講述的就是醫(yī)藥學的陰冷過去，以及為了進步而采取的方法。

用少數(shù)的常見藥——鴉片、阿司匹林、奎寧以及幾種其他的來舉例，我想向人們展示，人們是如何認為藥品決定了他們的成功的。不同的治療方案講述著不同的故事。這兒搜集到一塊兒的例子講的是一個共同的主題。這些故事講述了下列問題的重要性：你是如何嘗試著回答關(guān)于人體的問題，關(guān)于什么使人健康或者生病，對此加以區(qū)分是出奇的困難。

多數(shù)的醫(yī)藥史都出奇地古怪。它們把自己的學科仿佛當做一種觀點、一種判斷、一種看法。羅伊•波特的《對人類最大的益處》（The Greatest Benefit to Mankind）是一部最好的現(xiàn)代綜合史。波特在他的導言中致歉，說他聚焦于那些取得進步的人，而嫌惡那些“偉大的醫(yī)生”創(chuàng)造歷史的想法，這種想法慶祝的是人類對醫(yī)藥從無知經(jīng)歷錯誤到科學的成功歷程。波特困惑于他的研究對西方的集中程度。他解釋說，他這樣做只是因為西方的方法從文化上講是成功的。他說，“它的主導地位”，意思是說，西方的醫(yī)藥，“處于增勢是因為社會和病人認為它會‘起作用’，是獨一無二的好，至少對于許多重要類別的紊亂癥是這樣的”。